2004年3月2日上午9时,经最高人民法院核准,残忍杀害自己16岁“妻子”和13岁“妻弟”的周元奎在重庆市巫山县被执行死刑。当正义的子弹穿透罪恶的生命,人们在被法律的威慑力所震撼的同时,不禁会发出沉闷而长久的感叹和追问:一个忠厚老实的年轻人为什么会变成杀人恶魔,两个花季少年的生命究竟能够唤起人们什么样的警示和觉醒?
爱过恨过,孤独男孩情无归处
1975年9月9日,周元奎出生在湖北省竹溪县泉溪镇章家山村一个农民家庭。家里兄妹4个,他排行老四。因为是幺儿,周元奎特受父母宠爱,尽管家境贫寒,家里无钱供兄妹读书,但周元奎还是走进学堂。直到读完小学四年级,家里缺吃少穿的窘境击碎了周元奎的求学梦,只好辍学跟着父母干农活。
周元奎用稚嫩的肩膀扛起养家的重任,虽然他过早地尝到苦累,但父母的疼爱让他倍感幸福。他不止一次对母亲说:“我要用双手筑起一个幸福的家庭,让二老安享晚年”。
1991年8月,父亲因病去世,周元奎还未从悲恸中清醒过来,一个月以后,母亲也匆匆离开人世。周元奎哭成泪人,精神变得恍惚,无心再干农活,整天跑到父母的坟前哭诉。
父母相继去世,让周元奎感受到前所未所的孤独。跟着大哥过日子,但大哥却当不了家,时时处处由大嫂子一手独揽。从大嫂莫名的脾气和指桑骂槐的言语中,周元奎感到自己是家中多余的人。一次,大嫂安排周元奎下地干活,周元奎迟到了10分钟,大嫂怒火中烧,骂他是“懒虫”、“败家子”。周元奎忍气吞声,默默流泪。一起干活的大哥实在听不下去了,第一次拿出“大丈夫”的威严,打了妻子一巴掌。妻子哪肯罢休,变本加厉地谩骂兄弟俩。周元奎被乱骂激怒了,操起锄头直奔大嫂,大哥急忙赶来抱住周元奎,才避免了一场血案发生。
大哥的懦弱,大嫂的凶暴让周元奎很难找回过去的温暖。他也曾向大哥“面授机宜”:男人要有威严,要管得住女人,哪能让她霸道行事。大哥听后只是苦笑了之。周元奎更加窝火,他经常当着大哥的面说:“我最恨这种女人”。为躲开大嫂的白眼,周元奎曾想早日成家。但他穷得叮当响,哪敢提及婚事。于是,他打算外出打工,赚足钞票后再找人生的另一半。
1992年正月,周元奎只身来到河南省宝丰煤矿,当上一名井下工。他猫着身子拉车厢,冒着危险掘煤炭,时常累得瘫软在地。第一个月下来,他领到用用自己的血汗换来的工钱时,兴奋得哭了。
由于煤矿开采量不大,工作总是时停时续。一天,周元奎趁休假来到邻近的县城。第一次置身繁华的闹市,他总感到眼睛不够用。傍晚时分,他来一家发屋洗头。刚进门,周元奎发现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孩独坐在那儿,他走过去邀请,女孩看了他一眼,欣然接受。
两人边洗边聊,女孩告诉周元奎,自己名叫牛珊,时年18岁,老家在湖北竹溪县,一个月前来到这家发屋打工。周元奎告诉她自己也是湖北老乡,牛珊献媚地说:“我来这里时间不长,人生地不熟,以后请周哥多关照”。牛珊年轻漂亮,一颦一笑,无不充溢着青春的朝气和活力,这使周元奎体会到一种久违的激情。
洗完头后,两人一起到餐馆吃饭。席间,周元奎借着酒劲道出自己是挖煤工。可牛珊却说:“我不在乎你做什么,只在乎你是真心对我好”。周元奎甚是感激,当晚分手时就送给牛珊300元钱。此后,两人隔三差五地约会,正儿八经地谈起了恋爱,情到深处时,牛珊对周元奎许下了“今生今世永不分离”的诺言。
周元奎和牛珊恋爱后,他一直处于矛盾之中,总担心牛珊不是真心爱他,若牛珊一走了之,自己岂不人财两空。但周元奎也存有侥幸心理,他和牛珊是“一见钟情”,只要信守诺言,准会传为“有缘千里一线牵”的佳话。
周元奎省吃俭用,把挣来的钱大半交给牛珊,每次交钱给牛珊时,她总是紧紧地把周元奎搂在怀里。可不管周元奎怎么的要求,两人却未越过那条道德防线。牛珊的“固执”让周元奎有了防范之心。
为表示自己的不满,他足足一个月没去找牛珊。当憋得心烦意乱的他再次来到牛珊打工的发屋时,老板却说牛珊10天前离开了这里。当问及她的住处时,打工妹都说不知道。周元奎一头雾水,半天才回过神来。随后几天,他找遍了整个县城,也未寻到牛珊的踪影。
一场如梦的初恋,让昧心的女友骗去周元奎一年多的血汗钱。他经常对工友说,他恨女人,再遇上这种女人绝不轻饶她!在以后的几年时间里,他辗转于河南和山西的多家煤矿,从没放弃过挖煤的老本行,将挣得的一分一厘积攒起来,准备将来正正经经地结婚过日子。
一厢情愿,“外来郎”迎娶“乖乖妹”
2001年5月,周元奎结束打工之旅。他没有蜗居在大嫂掌管的老家,而是来到舅舅所在的重庆市巫山县莲花村。莲花村有着丰富的煤矿资源而富甲一方。周元奎在舅舅的推荐下,干起了老本行,进入村煤矿务工。最初,他寄住亲戚家,白天到村里煤矿上班,一有空闲便帮亲戚和左右邻舍干些杂活,从不多言多语,深得乡邻们喜爱。
虽然远离了那个让他“梦碎”的打工城市,但牛珊的倩影却始终挥之不去。每到孤枕难眠时,他总是想起牛珊“海枯石烂”的诺言。可这一切已成过去。他既向往情侣牵手的幸福,又害怕重蹈复辙。周元奎爱无归宿的现状成为舅舅的一块心病。2001年10月,舅舅托邻居在邻村寻觅“目标”。不多久,邻居在5公里外的金子村谈妥一桩婚事,女方父母答应见见这位“外来郎”。
周元奎对这桩婚事未抱多大希望,只是了却舅舅的一番苦心。那天,周元奎一身西装革履打扮同媒人去了女方家。刚落座,一位水灵灵的姑娘匆忙从身边擦过。媒人使了个眼色,周元奎心神领会地回头一望。他惊呆了,她的身影和牛珊出奇相像,连走路的姿势也一模一样,轻盈而大方。后来,家人告诉周元奎女孩名叫俞华,刚满16岁……临走前,周元奎想接近俞华说说话,可俞华极不热情,把脸扭在一边,最后干脆和小孩们打闹玩耍去了。俞华的异常举动不仅没有伤到周元奎的自尊,反而觉得山里的女孩最怕羞,只要多接触,便能“日久生情”。回家的路上,周元奎倍感兴奋,俞华的年轻美貌让他如痴如醉,还一路哼起了山歌。当工友问他缘何这般高兴时,他自豪地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俞华的出现燃起他久违的激情。他一边催促媒人早日说亲,一边创造机会看望俞华。2001年底,俞华的母亲找周元奎借300元钱,他二话没说,当晚便登门奉送。原以为俞华会说一些感激之话,哪怕使一个脉脉传情的眼色也好。但这次又让周元奎失望了。在俞华家的两个多小时里,周元奎未能和她说上一句话,即使周元奎主动找她说话,俞华却连嘴角也不动一下;周元奎想挨着她坐一会儿,俞华却借故离开。正在周元奎难堪时,俞华的母亲忙打圆场:这女娃子就是不爱说话,脾气倔,莫见怪,她还小,不懂事。
不久,媒人传来好消息,女方已答应订亲,条件是周元奎要尽快在街边建好楼房。周元奎听后高兴得蹦起来,这毕竟是媒人撮合的一桩婚事,比起和牛珊的一段“百日情”,要体面得多。接下来,周元奎拿出打工积攒的两万多元钱兴建房屋,他时刻憧憬着喜迎新娘的场景。
2001年春节前十天,周元奎从邻居处得知俞华出了远门。周元奎心急火燎地跑到俞华家问明原由,俞华的父母告诉他,俞华只是替远在广东打工的亲戚当几个月帮工,明年四月准时回家订亲。周元奎虚惊一场,但想到俞华的不辞而别,他心里还是有些许担忧:俞华会回来吗?
俞华的离家出走,让周元奎寂寞难耐。闲暇时,俞华的影子总是重叠在牛珊身上。她们的外表十分相像,但他不愿把俞华出走的结局定格在牛珊身上。他甚至觉得俞华的出现是上天对自己过去的补偿。
日子在苦苦等盼中滑过。2002年4月初,周元奎新建的一楼一底的新房竣工,在街两边显得格外气派。5天后,俞华打工归家的消息让周元奎喜上加喜。他迫不及待地赶往俞华家,几个月不见,俞华依然美丽动人,在胭脂、口红的点缀下,更有城市姑娘的魅力。周元奎一阵窃喜,当他把早已想好的“台词”抛给俞华时,她依然冷若冰霜,充耳不闻。周元奎再次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心怀不满地离开俞家,他一遍遍埋怨俞华的父母:不该让她出门,准是在外面有了男友,让她变心了。
第二天,还在生闷气的周元奎听媒人说,女方将在近期前来“看人户”(当地习俗,结婚前的仪式)。周元奎又看到了希望。4月18日这天,母亲携俞华来到周元奎家,高大的楼房,新潮的家具让俞华的母亲啧啧赞叹,可俞华却没心思“考察”,而是和小孩们玩成一片。周元奎不失时机地凑拢一堆玩游戏,这次,俞华没有躲避,仍一脸灿烂地投入游戏。尽管没有说上几句知心话,但他从俞华“阴转晴”的表情上感到一种满足。
当天下午,俞华母女俩临走时,周元奎按当地风俗,在媒人的见证下,送给俞华1800元彩礼。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盛夏时节,订了亲的周元奎按捺不住成家的渴望。他借到俞华家串门,多次向其父母提出:“房子已建好,我一个人整天在煤矿上班,生活很不方便;若与俞华结了婚,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在他的一再催促下,识字不多的母亲叹气说:“我家俞华年龄尚小,你还是等上一段时间吧。”周元奎当即表态:“年龄小点没关系,结婚后我把俞华当小妹妹看待就是了”。原本贪慕周元奎有钱有房的俞华父母,在周元奎信誓旦旦的表白下,反而劝说俞华:“早晚是周家的人,你就同意这门亲事吧!”不管父母怎样规劝,俞华一直未点头应允结婚。
俞华软硬不吃的坚决态度让父母十分生气,更让周元奎担心“日久生变故”。他立即催促媒人传话,若不结婚,便退还彩礼和借的钱。
俞华父母焦急万分,家里穷得叮当响,哪还得起几千元彩礼。为说服女儿出嫁,母亲一遍遍数落家里的困境,说到伤心处,禁不住老泪纵横。在母亲软磨硬缠的开导中,只念完小学、尚未成年的俞华违心地答应父母的请求。
2002年10月1日,在父母及亲友的哄劝下,刚满16岁的俞华稀里糊涂地跟着迎亲队伍踏进周元奎的新房。鞭炮和锁呐声让俞华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同时也奏响了一场婚姻悲剧的序曲。
婚姻无性爱 恶魔“丈夫”了断43天“夫妻”情
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新婚之夜,周元奎和俞华仍无共同语言,两人相视无语坐到午夜,对男女之事似懂非懂的俞华非常厌恶又顽强地拒绝了“丈夫”的性要求。
俞华的冷漠让他想起牛珊的“绝情”,“决不轻易饶过这种女人”的誓言使他失去理智。第二天夜里,正值青春壮年的周元奎按捺不住欲火中烧,强行同俞华发生了性关系。俞华不能忍受,无助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叫。邻里人听到叫声后,连忙跑出家门,当认定是周家的“家事后”,邻居们又返回家中。
第四天,是新郎新娘“回门”(回娘家)的日子,乡亲们从两人脸上看不到半点新婚的喜气。小两口的无性婚姻很快传到俞华父母耳中,但每次回娘家,两人却未提及此事。女儿每次离去时,母亲时常悄悄告诫她:“婚都结了,要懂事些,跟他好好过日子”。俞华心如刀割,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在母亲的催促下,俞华心情沉重地回到那个原本不该有的“家”。
接下来的日子,周元奎更尴尬。每次睡觉,俞华总是和衣而睡,不让周元奎越雷池半步。连吃饭也不愿同坐一桌,总等周元奎吃完饭上工后,再单独吃饭。据邻居回忆,俞华来到周家后,很少与邻里人交往,当问及她与“丈夫”的生活时,她开口就说:“我跟他(周元奎)没有感情,见到他就讨厌得很!”
为讨得俞华的欢心,周元奎过几天便给俞华几十元零用钱。可俞华却没见钱眼开,仍我行我素,对周元奎没有好感。
10月20日,小俩口再次回娘家探望,两人依旧闷闷不乐,愚昧的父母信守“清官难断家务事”的古训,不再过问女儿的“家事”。临走之时,一直板着脸不讲话的周元奎突然开口说:“你们这儿离镇上学校较远,让弟弟(13岁,俞华的弟弟俞刚)搬到我们家住上学要方便些。”面对周元奎的主动邀请,俞华的父母毫无迟疑地答应下来。
原以为“妻弟”的到来会让俞华改变对自己看法,哪知,俞华同弟弟倒是手足情深,但对他仍视同陌生人。
周元奎婚姻无性爱的“爆炸”新闻像长了翅膀很快传到矿上。工友们常常取笑他没本事,结了婚都不能与妻子同房。原本性格内向、心胸狭窄的周元奎无心辩解,只是更加苦闷。
工友的取笑,“妻子”的冷淡,十年打工挣钱的艰辛连同牛珊对他的欺骗,像个怪胎一样总是在周元奎的脑子里转来转去,愚昧的他萌生了报复念头:你不满足我,我也不让你安宁。 11月2日,周元奎从街上买回三包老鼠药,准备对“妻子”投毒。可俞华寸步不离厨房,也不乱吃乱喝,找不到下毒机会的周元奎只好放弃。
11月12日晚,周元奎噙着眼泪,对俞华说了一大堆好话:从从小受苦,到打工挣钱,从建房结婚,到爱妻顾家,从金钱花光,到夫妻有名无份。但他的眼泪最终未能感化俞华答应他的性要求,不懂人事的俞华仍然合衣而眠,不久便呼呼进入梦乡。周元奎像个木头一样呆呆地坐在床沿,心乱如麻,大嫂的白眼,牛珊的昧心,像一幕幕无头无尾的电影片断不停地在他脑际闪现,最后又不断地在眼前这个女子身上重叠放大,“最恨女人”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从他心底发出。万念俱灰的周元奎一直呆坐到凌晨3时,见俞华仍然熟得香甜,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干掉这个女人。他顺手拿来矿上带回的电雷管,安放在俞华的颈右侧,随着一声闷响,俞华便躺在血泊之中。俞华嘴角微微地动了动,吃力地用手抓了抓枕头,不到一分钟,手指便在枕头处僵住了,枕巾上留下道道血痕。望着死在床上的俞华,周元奎狂躁的心理充满了杀人后的恐惧。慌乱中他突然意识到,内弟俞刚还睡在里屋房间,若他一早醒来,自己杀人的罪行岂不很快被暴露。于是,他又轻手轻脚地来到俞刚的房间,将另一枚雷管放在俞刚的项颈上。由于心慌手抖,安插电源时,将电雷管带离一段距离,只将俞刚炸成重伤。望着躺在床上手脚乱动的俞刚,已丧失人性的周元奎转身从厨房拿来菜刀,按住俞刚的脑袋就往下切。痛醒过来的俞刚苦苦哀求:“哥哥,莫杀我!”瞪着血红眼睛的周元奎不顾内弟的求饶,用力切断了俞刚的颈动脉及食气管。杀了人的周元奎在慌乱逃窜中一头跌入附近的河沟,不醒人世,当日即被警方抓获。
导致这场悲剧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是周元奎扭曲的人格,是愚昧的婚姻观念,还是贫穷落后的经济现状。法制的力量能够严惩杀人恶魔,但要剔除残存在人们骨子里的思想痼疾,却是最紧迫而又长期的过程。(毛昌林 吴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