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兴民 2004 年 9 月 14 日这天受审。 55 年前的农历 9 月 14 日是李兴民的生日。 多年来 , 不少亲朋都把他的阴历生日当成阳历过 , 要是不出事的话 , 他现应在接受生日祝贺吧。但此刻 , 曾经担任宿州市副市长的他 , 却因涉嫌受贿在巢湖市中级人民法院接受审判。这是 2004以来 , 安徽省开庭审理的第一起厅级干部职务犯罪案件。

  一年前还是满头乌发的李兴民再次出现在公众面前时 , 已是满头白发了……

 因拒贿 , 李兴民妻子的手曾被抓伤过

  贪官并非生来就想贪 , 在上任之初不少人还是挺谨慎的。李兴民也是这样。 1989 年 10 月 , 李兴民被提拔为县级毫州市分管城 建、公安、司法的副市长后 , 他的爱人和孩子专门为他摆了一桌丰盛的庆贺宴。李兴民当着全家的人的面讲了三句话 : 第一 , 我当副市长了 , 我们穷人家的孩子能坐上这个位置不容易 ; 第二 , 既然咱当了官 , 今后难免有人来家里办事 , 咱一定不能摆官架子 ; 第三 , 任何人不准收人家的东西 ! 过了三四天 , 李兴民父亲的一个老同事带着礼品来到李家 , 李的大女儿见有人来送礼说什么就是不让这个人进门 , 送礼人就站在门口 , 整整等了三个多小时才等到李兴民。

  据李兴民说 , 从 1994 年开始 , 就不断有人往他家里送钱找他办事 , 但都被他推辞了。 " 我心里清楚 , 人家送 1000 块钱的东西 , 你就得要办 3000 块钱的事 , 这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收的。 " 尽管一次次把 " 糖衣炮弹 " 堵在门外 ,李兴民为此得罪过一些人 , 甚至有人背后骂他 " 孬种 " 、 " 中邪了 ,"但他也由此也得了个 " 正直”的美名。当年，李兴民被任命为毫州市委副书记 , 第二年春天又升任毫州市市长。

    但偏偏有人不信这个 " 邪 ", 这个不信邪的落选干部终于用钱撬动了李兴民手中的权 , 使自己得以步步高升。

     1996 年 2 月初 , 时任毫州市委副书记、代市长的李兴民到辖区十九里镇检查工作时 , 发现该镇副镇长王桂夫正在为落选副镇长的事闷闷不乐。于是便开导他 :" 不要把自己搞得萎靡不振的 , 如果工作确实干得不错 , 副镇长落选了还有机会当副书记嘛。 " 李兴民的话让王桂夫眼前一亮: 要是能当上副书记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为获得重新被安排职务的机会 , 同年春节前的一个晚上 , 王桂夫用报纸裹着 2 万元来到李兴民家 , 李兴民不在家。

    “大姐 , 快过节了 , 我来看看你们 !”王桂夫对李兴民的妻子一口一个大姐的叫得很甜。 “李市长不在家 , 你有什么事到办公室给他说吧。”李兴民的妻子委婉地说。 “也没什么大事 , 前几天换届时我落选了 , 想请你们给帮帮忙。”王桂夫把报纸裹着的 2 万元钱往客厅桌子上一放就离开了。

    “ 这钱不能收 , 一定得退回去 !”深夜回到家的李兴民看着厚厚一沓百元大钞 , 眉头皱了一下。春节期间 , 李兴民让妻子以走亲戚的名义硬是将钱退给了王桂夫。说起退钱的过程 , 李兴民叹了口气 : 在退钱的拉扯中 , 妻子的胳膊都受伤了。

     十几天后 , 王桂夫再次将 2 万元送到李兴民家。王桂夫的契而不舍终于收到了效果。李兴民盯着两万元钱思索了一阵后把手摆了摆 :" 既然又送回来就别得罪他了 , 收了吧!" 李兴民收钱后不久 , 就给有关人员打招呼 , 在李兴民的关照下 , 组织部门按李的意图任命王为镇党委副书记 , 仅仅隔了4 个月 , 又任命其为镇政协主任 , 第二年 , 王桂夫坐上了镇长的位子。从此 , 在 " 不得罪别人 " 的思想指导下 , 李兴民开始心安理得地收受别人的贿赂。

     1997 年 , 原毫州市大寺镇党委副书记李先禹多次向李兴民提出给自己 " 压压担子 " ( 提拔提拔 ), 并先后三次到李兴民家送钱 , 均被李兴民退回。

   1998 年春节前的一天 , 李先禹又到李兴民家送 3000 美元 , 李 " 实在不忍心再伤害人家 ", 于是收下了。后李兴民授意组织部门安排李先禹担任镇长 , 组织部表示为难 , 因为李先禹的干部考核和群众测评较差。

    " 李先禹的事就这样定啦 !" 李兴民语气强硬。见一把手执意要提拔李先禹 , 组织部门只好按照李兴民意图 , 安排李先禹当上了三官镇镇长。

从竭力拒绝到来者不拒

  如果说在走上仕途的前几年李兴民还能不时提醒自己一下的话 , 在担任一把手以后 , 李兴民对送钱要官者基本上是来者不拒了。阜阳市委原常委、组织部长韩希鹏在收钱问题上有个有名的 " 四不收 ": 两个人一起送的礼物不收 , 领导交办的事情不收 , 自己不愿办不能办的不收 , 本人办不好的不收。李兴民却不管那么多 , 在实际操作中他是一律照收 !

    在形形色色的买官者中 , 有党政一把手结伴来送礼的 , 也有夫妻、父女同来的 , 甚至还有亲兄弟同时买官帽的一一

    1997年春节前的一天晚上 , 原毫州市十九里镇镇长孙守军到李兴民家送了1 万元 , 要求对其职务予以关照。李遂与组织部门打招呼 , 同年 7 月 , 孙守军任十九里镇党委书记。孙守军当书记时 , 前文提到的落选副镇长王桂夫已在李兴民的关照下成了镇长。镇里的党政一把手都是李兴民提拔的 , 都以李的 " 嫡系 " 自居。从 1998 年至 2001 年 , 孙守军、王桂夫为感谢李兴民对他们的提拔重用 , 每年春节前都一起用公款给李兴民送 1 万元年礼 ,4 年送了 4 万元。李在要求他们搞好团结的同时 , 将两个人一起送的 4 万元悉数收下。

    在孙守军买宫的同时 , 他的同胞兄弟孙守民也没歇着。担任原毫州市交通局局长的孙守民为求得李兴民的关照 , 于 1996 年和 1997 年春节前都到李家送了 1 万元。此举很快就奏效了 ,1997 年 7 月孙守民被任命为毫州市经委主任兼交通局党组书记。由于孙守民和孙守军的任职文件是同时下发的 , 一时间兄弟俩双双当书记成了当地的 " 美谈 " 。为感谢李兴民对自己的重用,1998 年春节前的一天 , 孙守民又到李兴民家送了 1 万元。

    收了钱后 , 由于人多官帽少 , 李兴民就巧立官名给予安排。

    1997 年春节前的一天 , 原毫州市芦庙镇党委书记徐来民为调进城工作到李兴民家送了 1 万元。李收钱后授意组织部门对徐来民的职务进行安排。安排个什么位置昵 ? 组织部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 就请李兴民拿主意。 " 把徐为民任命为南市区区委书记兼区长怎么样 ?" 李兴民发话了。 " 南市区现在的区长是朱某 , 徐为民去了朱怎么安排 ?" " 把朱任命为南市区第一书记呗 !" 在李兴民看来 , 这根本就不是问题。就这样 , 在李的操纵下 ,1997 年 7 月 , 毫州市委任命南市区区长朱某任南市区第一书记 , 芦庙镇党委书记徐来民任南市区区委书记、区长。这种情形在全国绝对是独创。

    为了表示感谢 ,1998 年春节前的一天 , 朱某和徐来民一块到李兴民家用公款送给李 5000 元。几天后徐来民又单独到李兴民家送了 1 万元。

   也有送了钱没得提拔的。

  原毫州市计生委副主任庞映君的妻子嫌丈夫 " 进步 " 太慢 , 于是于 1997 年中秋节前的一个晚上和父亲一块到李兴民家送了2 万元 , 请李兴民对庞映君给予关照 , 李应允了。同年下半年 , 李兴民拟调庞任市直机关书记 , 因市长反对未果。1998 年春节前 , 为尽快调整职位 , 庞映君又到李兴民家送了 5000 元钱。同年夏天 , 李兴民给组织部门某领导打招呼 , 提出为庞换个正职岗位 , 不巧的是后来该领导去党校学习 , 李兴民也于同年 11 月调离毫州 , 对庞映君职务调整的事也就不了了之。庞映君官没升成 , 李兴民收下的钱也没舍得退回。

    1998 年春节前的一天早上 , 原毫州市观堂镇党委书记朱献营得到市领导对镇里工作不满意要对班子成员降级使用的消息后 , 立即给李兴民送去1万元 , 提出想换个乡镇任职 , 李答应有机会一定考虑。后来李兴民调离毫州 , 朱调动的事自然也没了结果。

钱到事成,  行贿者欢呼“ 贿有所值 "

   在回答为什么要给李兴民送礼这个问题时 , 几乎所有的行贿者都说 : 因为他是市委书记 , 他点头了事情就好办。正因为 " 贿当凌绝顶 " 就能 " 一览众官小 ", 所以有时送礼的人在家里排起了队 , 有的人甚至几次三番地送一一

    1997 年春节前的一个晚上 , 原毫州市工商局局长牛华栋带着 5000 元来到李兴民家 , 请李对其给予关照 , 李应允后 , 给组织部门打招呼 , 说毫州市中药材交易中心缺一个 副主任 { 副处级 }, 牛华栋是工商局长出身 , 有管理市场的经验 , 组织部门应该在常委会上提一下。

  市委书记发话了 , 还有什么说的? 4 月 28 日 , 在李兴民主持召开市委常委会上 , 牛华栋如愿成为毫州市中药材交易中心第一副主任。拿钱就能办事让牛华栋欢呼贿有所值。 同年 6 月 8 日 , 当他昕说市里要提一个市长助理的消息后 , 赶忙用信封装了 1 万元连夜找李兴民 " 汇报思想 ", 提出想当市长助理 ，李笑了笑 :" 你好好干 , 你的事情我会考虑的。 " 第二天 , 李兴民就将组织部门某领导叫 到办公室。

    8 月 11 日 , 市委下发红头文件 , 牛华栋被任命为市长助理。为感谢李兴民对自己的提拔重用 ,1998 年春节前 , 牛华栋第三次到李兴民家送了 5000 元 , 李兴民的妻子将钱收下后告诉了李兴民。

   五马镇是原毫州市连续保持多年的 " 红旗乡镇 ", 李洪勋在镇党委书记任上一干就是七八年 , 不免有些想法 , 几次在向李兴民汇报工作时提出想挪一挪位置 , 每次李兴民 都说 " 我会考虑的 ", 但每次 " 挪位置 " 都没有他的份 , 眼见和自己搭班的原镇长都提升为市长助理了自己还在原地踏步 , 李洪勋不免心焦 , 于是找李兴民 " 深入汇报 " 了一次思想。 1998 年 2 月 6 日 , 李洪勋被任命为毫州市中药村交易中心副主任 ( 副处级 ) 兼任五马镇党委第一书记。为感谢李兴民的关照 , 同年七八月份的一天 , 李洪勋到李兴民家送了 5 万元。李觉得这礼有点重了 , 于是从中抽出 2 万元交给司机周某退还李洪勋。

  沉浸在满足之中的李洪勋哪肯接这 2 万元钱 ? 于是 , 李兴民就让周某以 " 李洪勋 " 名义将这笔钱存入银行 , 由周保管 , 周用这笔钱做生意 , 直至案发后被追缴 。

    1996 年 , 原毫州市土地局副局长司某见局党组书记到了退休年龄 , 于是向李兴民提出解决正科职务的要求。李给组织部门打招呼 , 安排司金城担任了土地局党组书记。为感谢李兴民的关照 , 此后连续两年春节 , 司某都要上门送 " 过节费 ",1998 年 6 月听说李兴民要到日本考察 , 又奉上 3000 元 " 零花钱 " 。就这样 , 为解决一个正科级 , 司某向李兴民行贿了 1.2 万元。

    1997 年春节前 , 原毫州市委办公室副主任袁某为了谋求市委办公室主任一职 , 到李兴民家送了 5000 元。后袁没有当上办公室主任 , 又向李兴民提出解决副处级职务。 在李兴民的关照下 , 袁于 1998 年 2 月被任命为毫州市经济技术开发区书记 ( 副处级 } 。

李兴民说：要是不受贿 ,我是个好干部

  也许是在看守所蹲久了 , 李兴民见到记者时的倾诉欲特别强。李兴民说他是与共和国同龄的人 ,1953 年家乡发洪水 ,1957 年父亲被打成右派 , 1965 年考上高中 , 上了一年多就赶上文革 , 1966 年底脾脏又被切除 , 所有吃苦的事都让他给赶上了。

   生活的磨难培养了他坚强的性格。 1980年他创立大杨农技站 , 被农业厅树为全省的示范单位。 1983 年初他被提拔为副区长兼农机站站长 , 并作为后备干部进省委党校学习 , 一年后升任毫州政法委书记。由于工作卓有成效 ,1995 年 4 月 , 李兴民就任市委副书记。上任之初李开动脑筋为民办了许多实事 , 根据毫州实际情况 , 李兴畏在提出 " 烟酒富财政 , 药材富百姓 " 的同时 , 鼓励农民办起了蔬菜大市场 , 农民从立体农业中得到了实惠。 1997年 , 毫州种了20 多万亩西瓜 , 如果不尽快卖出去 , 就可能烂在地里。但当时很多百姓进城卖西瓜要交很多税 , 根本赚不到钱。李兴民知道后在电视上发表讲话 , 要求有关方面为瓜农开通绿色通道 , 结果西瓜很快销售一空。一时间 " 书记一句话 , 西瓜大涨价 " 在毫州被传为美谈。

     " 要是不受贿 , 我是个好干部。 " 看守所里的李兴民说得一脸认真。

  遗憾的是李兴民最终还是受贿了。谈到受贿的原因时 , 李兴民说 :" 退钱实在太难了 , 而且有时非常尴尬 , 我爱人的手几次在退钱时因推拉被人扯破 , 我自己的手也被扯破过。有人劝我说 :" 人家是感谢你的 , 你干吗要退昵 ? 你不收钱人家会说巴结不上你 , 说你是是孬种 !" 我听后很难过 , 心想我不要人家的钱还挨骂 , 今天退 , 明天退 , 退来退去大家都信不过你 , 甚至反对你 , 这是何苦呢 ? 想来想去为了不得罪人我就收了。

   成为一把手后 , 在一片赞扬声中 , 喝酒多了 , 学习少了 ; 奉承拍马的多了 , 提批评建议改进工作的少了 ; 在外的交际多了 , 回家谈心的少了。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用五花八门的手段让他失去了原则 , 在收受贿赂的同时 , 他还别出心裁地搞了一次盛大的 " 阅兵式 " 。

     1996 年 11 月 21 日 , 李兴民登上了县级毫州市委书记的宝座 , 按捺不住喜悦的李兴民决定组织政法系统干警举行一场毫州历史上规模最大的阅兵仪式。为了搞好这次阅兵仪式 , 毫州全体干警进行了为期 6 天的封闭式军事化训练。阅兵开始 , 市委书记李兴民与市长乘敞蓬检阅车沿魏武大道自北向南检阅全副武装列队站立的近千名政法系统全体干警。李兴民站在检阅车上不时地向干警挥手致意 , 并模仿中央首长的姿势呼喊 " 同志们好 !"" 同志们辛苦了 !", 受检阅的人员高呼 " 首长好 !"" 首长辛苦了 !" 然后 , 由政法系统组成的方队和百辆警车方队在民政局彩旗队的引导下依次通过检阅台 , 市委书记李兴民在检阅车上向全体干警发表了讲话。

   据了解 , 为了这次 " 大阅兵 ", 并不富裕的毫州财政一下子就贴进了上百万元。而这一年 , 李兴民的受贿总额高达25.5 万元 , 成了彻头彻尾的 " 台上讲廉 , 台下收钱 " 的典型。

法庭上拒绝律师为他辩妒

    2004 年 1 月 5 日 , 安徽省检察院根据省纪委移交的案件线索 , 决定对李兴民涉嫌受贿一案立案侦查。 1 月 17 日李兴民被宣布逮捕。案件侦查终结并审查起诉后 , 指定巢湖市人民检察院对此案提起公诉。 9 月 14 日 , 巢湖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此案。

  检察机关指控李兴民自1996 年初至 2001年4 月在担任原县级毫州市市委副书记、市长、市委书记、宿州市副市长期间 , 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在职务提拔、工作调整、协调贷款、房地产开发等方面谋取利益 , 非法收受 25 人 43 次所送的钱财共计人民币 56.4 万元 , 美元 3000 元。给国家财产造成重大损失 , 情节严重 , 应当以受贿罪追究刑事责任。

  站在被告席上的李兴民穿着灰色的长袖衬衫 , 深蓝色的运动裤 , 已经完全没有了昔日的风采。在庭审过程中李兴民一会儿站起来 , 一会儿坐下 , 好像很疲惫。他对公诉机关指控的 25 起罪行全部予以承认 , 对其中的近百个证人证言也全部予以承认。审判长让李兴民自我辩护时 , 李兴民说 :" 我不自我辩护 , 我也不希望律师为我辩护。 " 在当天的庭审中 , 李兴民三次要求律师不要为自己辩护。

   在最后陈述阶段 , 李兴民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 我认罪服法 , 我认可公诉人对我的指控 , 我没有任何异议 , 我完全接受法庭对我的审判。我辜负了党和人民的期望 , 我将认真反思 , 重新做人…… " 文/宾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