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市万州区三正镇茅坪村，坐落在凤凰山半山腰。这里土地贫脊，交通不便，落后闭塞。村里有位三十四岁的农民叫吴国中，家境贫寒，加上人老实本分得象凤凰山上的岩石，没有哪一个姑娘看得起他。可是有一天，凤凰山真的飞来了一只“凤凰”，并且准确地飞到了他的房前，做了他的新娘。遗憾的是，这只凤凰没有停留多久，就消失了。吴国中象是做了一场梦。可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真实地发生在农民吴国中的身上。吴国中到处寻找自己的妻子，他找回的，是流传在凤凰山的一个传说。 

     2001年6月，吴国中连续收到两封从重庆万州区看守所寄来的信，这两封由他的妻子向召清写来的信，解读了这个传说，同时解读了一个女人如花的三十年里，从不安到罪恶的轨迹。

                            婚姻里的梦想

     1970年，向召清出生在重庆万州区一个边远的场镇。父母在场镇上有正式的工作，家庭条件在当地算是优越的。向召清四姐妹从小深得父母的怜爱，让同龄的姐妹们羡慕不已。她们长得象四朵鲜花，耀眼地开放在那个乡场。十三岁那年，才读初中一年级的向召清接了母亲的班，在场上综合店当营业员。当一名营业员是那个时代让人羡慕不已的工作。几年之后，青春少女身后，迫不及待地跟随着一群追求她的男孩子，向召清在众多的追求者中，选择了一个当地的老师结了婚。花一样的年华，向召清如此匆匆地就结了果。新婚没有给向召清带来多少浪漫，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甜蜜。结婚才刚刚两个月，向召清就在争吵中草草地和这位老师离了婚。第一次婚姻除了过早地把她从一个女孩儿变成为一个女人，没有给她留下任何牵挂。离婚是当时当地最大胆的决定，向召清不满足现有的生活，作为女人，她相信一定会有新生活的降临。

     这么一个边远的乡场，女人所渴求的那种幸福离得太远，在这里等不到新的生活。向召清不安于现状，她把目光投向了外面的世界。1989年，向召清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放弃现有的工作，远嫁福建。她相信外面的世界一定很精彩。一个异乡女子，就这样把自己的一生托负给了一位并不十分了解的男人。命运此时像漂泊在大海的孤舟，经不起任何风浪。向召清紧紧地抓住这个姓许的男人，用自己全部的身心去侍奉他，希望他给予一个女人渴望的幸福。第二年，向召清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儿子是她的骨肉，也是她扎在福建的根。她娘儿俩就指望依靠许某过上详和、稳定的日子。然而，她的愿望太脆弱了，不久又遭遇了这位异地男人的伤害。福建的生活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顺利，这位姓许的男人没有给她几天的幸福，就变得粗暴、专横。尽管向召清有时相信这就是命运，可她在忍受了六年之后，愤然离开了这个带给她希望又让希望破灭的男人，回到了日夜思念的家乡和亲人身边，回到了那个没有伤害的乡场，和母亲一起生活。

     一个女人的两次婚姻，就象人生的两次打斗，她都失败了。二十七岁女人，茫然地望着自己后面的漫漫长路。

                                        狠心的姐姐

      向召清回到家里，除了受伤的痛，一无所有。后面的路怎么走，她日夜都在寻找着机会。1998年春节，在广东打工的姐姐向召琴回家过年。向召清向姐姐诉说了自己不幸的遭遇，希望姐姐带她到广东去打工。可她姐姐再也不愿去那个“鬼”地方了，准备在万州城做生意，并答应带妹妹一起做生意。原来，向召琴在广州一家夜总会当服务员，一天晚上，一位举止彬彬有礼的男士请她跳舞、喝饮料，可等她醒来，自己已身遭不测，失身于他。一个异地女子，没有反抗的勇气，她甚至顺水推舟地投进了那个男人的怀抱，成了他不合法的“妻子”，还把他带回了万州。一天晚上，向召琴终于从她男人杨友福那里获得了迷昏她的药方，是一种剧烈的麻醉药。她获得了牺牲自己的肉体和尊严所要换取的东西。

     1999年春节后，向召琴在万州另外租了一间房子，从一家医院买回两种常见的药品，按照比例配制成麻醉药品。她姐夫黄学春喝下掺有麻醉药的开水后，昏睡了八个小时才醒来。神奇的效力，更加坚定了向召琴罪恶的念头。向召琴、杨友福、向召清、黄学春组成了震惊长江水域的麻醉抢劫团伙。

     1999年8月8日，向召琴、向召清潜入了由万州开往重庆方向的上水客轮。她们住在一个三等船舱，与同舱一位前往昆明旅游的老太太套近乎，博得老太太的好感，消除戒备心理。趁老太太出门打开水之机，向召琴迅速将配制好的麻醉药掺入老太太的开水杯子里，老太太喝完开水呼呼大睡，姐妹俩瞅准机会将老太太身上的5000元现金劫走，当她们在涪陵下船时，老太太还在酣睡之中。1999年8月27日，杨友福交给向召琴、向召清姐妹俩两张上水的船票，在一个二等舱室，以同样的方法劫得现金2.3万元……仅半年时间，向召琴抢劫团伙在渝万航道客轮上以麻醉的方法抢劫作案五六起，作案金额达十余万元。

                                         逃 亡 路 上

     接连不断的报案，震惊了万州区公安局水上分局。经过一个多月的缜密侦查，水上分局的侦查人员从一个身份证的登记上发现了可疑线索，在万州区果园路一出租房，向召琴及其丈夫杨友福被抓获。向召清闻听姐姐、姐夫被警方抓获的消息后，非常害怕，感觉万州没有一点她的立足之地。她带着身上仅剩的3000多元赃款，仓惶出逃到湖南省岳阳市，并躲藏了起来。

     向召清逃到岳阳，举目无亲，若大一个岳阳市找不到一处安身之地，她住在一个廉价的招待所，不敢上街，每天躲在屋里，仿佛万州警方的眼睛随时都会盯上自己，只有在夜晚，她才偶尔到街上去透透气。这样提心吊胆地过了两过月，身上的钱已所剩无几，一时又不敢出去找事做，走投无路之下，向召清于2000年春节偷偷潜回万州，找熟人借了点钱，在城区沙河子租了一间便宜的房屋躲藏。回到万州，向召清心里更加恐惧。白天紧闭房门不敢露头，晚上一有动静，心里“嘭嘭”直跳。她经常梦见公安人员荷枪实弹，破门而入。每当这时，她便一夜无法入眠。

     逃亡的煎熬，生不如死。她也曾想过去向公安机关自首，但等待她的将是漫长的牢狱之苦。就这样逃下去，到底还要逃多久才出得了头。无数次，她后悔自己不该听姐姐的，她恨自己的姐姐。她知道向召琴被判处了无期徒刑，自己一旦被抓到，起码也要坐十几年牢。一个女人失去那十几年，出来什么都没有了，这辈子就完了。想起这些，她真不敢再往下想。但是，也不能老是这样在租房里躲下去，她必须想一个长远的办法。

      其实办法她早就想好了，只是她下不了决心，那样也太委屈她自己了。可为了过几天安静日子，为了长期躲下去，经过再三考虑，她决定还是走那条路。她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叫陈燕。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一个朋友。大约过了两个星期，向召清跟着这位朋友坐着汽车离开了万州城。汽车开到三正镇，她们下了车，接着走了一、二十里高低不平的土公路，再沿着一座大山的小路往上爬，爬了接近两个小时，就到半山腰茅坪村。向召清和她的朋友径直走到一户人家。这是一个三口之家，住着父亲、儿子和女儿。三间瓦屋一间侧屋，虽然没有一件象样的家具，可总算有一台黑白电视机（是临时找人借的）。除了能够维持生命的粮食，几乎什么都不值钱。一张年代久远的桌子缺了一条腿，积满厚厚的油污；两口锅永远都洗不干净；只有那手柄握得呈亮的农具，还能证明这里住着人。向召清的心彻底凉了，在她送走她的朋友，在她看着朋友的身影消失在崎岖的山路上，向召清失声痛哭。她哭自己不安份的过去，她哭自己匆忙地嫁人，她哭自己狠心的姐姐，她哭自己没有天日的逃亡，她哭自己孤身一人远离亲人，她哭自己就要委身肮脏的男人，她哭自己不测的未来……朋友远去了，向召清的眼睛哭红了，眼泪流干了。一个女人的幸福从此与她无缘，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哀叹自己。

     没有锣鼓喧天，没有爆竹声声，吴国中取了新媳妇。这可是茅坪村人有始以来开的“洋婚”，这样的好事却落在了差点成为光棍的吴国中身上，茅坪村人开始都不相信这是真的，当他们亲眼看到“陈燕”窈窕的身材，丰满的曲线，白晰的面容，确实相信她是城里的姑娘。忍受新婚的无奈、忍受新婚的痛苦。向召清忍受着一个毫不相干的男人粗暴的蹂蔺，忍受使她暂时忘了逃亡的恐慌。

     天刚蒙蒙亮，向召清就起床了。她每天都盼望天快点亮，早点爬出这个男人肮脏的被窝。她起来煮早饭，吃完饭还得到坡上去忙农活。虽然她从来没有这么劳累过，可她心甘情愿多干些农活。她不让自己有空去想那些可怕的事情。虽是这样，可她每天晚上干完活，躺下疲惫的身子，那些被害的人，还有公安人员都一道道地向她袭来。每当这时，她就这样安慰自己，这么偏远的地方，公安人员是不会找来的。

     日子在多少有些屈辱中延续着，“陈燕”由一个城里姑娘完全演变成了一个乡村媳妇。她白天做农活，晚上陪男人睡觉。虽然有此委屈，但日子过得比以前有了人样。比起一个人惊恐的躲藏，还能勉强找出一些安慰。逢三正赶场的日子，她还偶尔随村民们一同来去。

     逃亡已到了2001年3月。向召清又一次随村民走了三个多小时的路到三正赶场。在场上，她给一位在湖北省利川市打工的朋友打了个电话，叫她在那里给自己找一个工作，并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法。向召清在这个半山上生活了一年，生活得有些风平浪静，她又开始不满足了。她不会在这样一座偏远的大山上呆一辈子，也不会跟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男人生活一辈子。

                                        落 入 法 网

     2001年4月上旬，万州区公安局水上分局的干警到利川去调查另外一起案子，意外地在一个女服务员的电话本上查到三正镇一个叫“陈燕”的电话，在公安干警的追问下，这位服务员交待了陈燕的真实名字叫向召清。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在三正派出所民警的协助下，逃亡一年多的向召清在三正场准备外出时被抓获。这时还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农民吴国中只知道自己的妻子打工去了。

     长鸣的警笛与她惊魂不定的心跳就此结束了她的逃亡生涯。向召清回头望了一眼凤凰山，在那一道一道山岭之间，在那个虽然贫穷的家庭，有着她的家和亲人。她此时强烈地感受到自己其实是多么地依赖自己的农民丈夫，她真希望能够重新回来，与他过一段真实的生活。

     铁窗内，向召清悔恨的泪水伴着她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她已经熬过了被抓捕的惊恐，如实交待了自己的犯罪事实。她接受了现实，接受了将要失去自由的命运。现在她可以静下心来，没有逃亡的惊恐，没有委屈需忍受，安安静静地想自己的过去和未来。她想过第一个丈夫，那个还在老家教书的老师，一生都不会离开大山的男人；她想过第二个丈夫，一个远在福建的异地男人，给她过希望，给她过伤害；她想过第三个丈夫，一位老实本分的农民，虽然欺骗了他，自己却是委屈了身子，给了他幸福。她有一个八岁的儿子，远在福建，平常也没有什么联系，或许他已忘记了这个没有尽到母爱的妈妈。她走到今天这一步，这些人也许都不会原谅她。她现在想得最多的，是自己的农民丈夫，她给他写了两封信，她认命了，她希望能重新回到他身边，与他过一辈子。她希望流传在凤凰山的传说，多年以后变为现实。

     任何一个不尊重生活的人，你对生活的欺骗有多大，生活对你的惩罚就有多大。向召清从不安份到走上犯罪的道路，她所遭受的惩罚，也是她留给拥有自由的姐妹们生动的教材。愿所有的女人能从她身上吸取教训，愿所有的女人一生幸福、一生平安。 （付怡）